文/菊开那夜
下楼梯的时候由于太暗我趔趄了一下,他扶住我,然后那双刚刚赢过我的手抱着我,很轻很轻的抱着,仿佛等待我挣脱开。我们站在同一级台阶上,狭窄的楼梯,空间逼仄呼吸紧张,我慢慢的把头靠在他肩上,更暗了,这夜色暧昧着,他的吻就这样贴过来。
没有说话,也看不清楚对方的眼神,这个吻来得如此美丽,像烟花明灭着,让彼此不能忘记。
致贞二十七岁生日那天,我站在厨房里帮秀言洗青菜。她耐心的刮着鱼鳞,突然用平缓的语气说,我知道那时你也喜欢纪在舟,很久了,我没有问过你。我在他那儿伤痕累累,你却患上了暗疾,伤痕总有加痂的一天,你呢,微红。
自来水在我手里流泄着。她竟然知道,我竟然以为她从来不知道。秀言放下菜刀,把沾满血腥的手高高举起,转过头来逼视着我,其实——更多的是哀伤,你还在找什么呢?我们僵持了片刻,我透不过气,匆匆说,我出去看看张河,仓促逃开。
张河最近振作了许多,开始好好工作。也交了个女朋友,虽然他说没什么可以治愈他的过去,他难以平复的初恋。我略微平静了些,把手上的水滴甩干,致贞在对面沙发上看我一眼,饱含深意的一眼,我不明白。我觉得他是那样遥远,虽然咫尺却和天涯之外的纪在舟没有什么区别。
音尔来信了,她说起纪在舟在美国的事。无非是教授如何的赏识他,洋妞如何的围绕他,他呢,好像一切来得太容易,无动于衷。我回信给音尔,忍不住说秀言的男友像极了纪在舟,说了他许多的好话。心沉沉的,扔下笔怔怔出神,秀言的枕边人,与我何干。
我不大敢再去见秀言,不只是因为她早就识破了我对纪在舟的眷恋,我们的关系开始默然。而致贞与我之间也无法动弹,不可进退。性情渐渐烦躁起来,不大肯再见他。也许只是要他知道,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们拿着电话各自问个好,更多的是静默,有话说,可是不合时宜只好挂断。
心情一直不能明朗,开始和张河出去玩。他和女朋友分手了,理由是她太小了,对方回敬说他太老了。吵架的时候,我站在一边,无形中成了一种理由。其实与我无关,张河喜欢我,是以后的事。我知道他喜欢我,是更久以后的事。
九月份一个无所事事的午后,我在看一本不知所云的书。电话铃急促而刺耳,我向来都讨厌这样机械化的声音。是致贞,我没来由的一阵凉意,他的话打碎了宁静,流向更深的阴森,空气凝结,致贞说冷静些听我说听我说。 我丢下电话往楼下跑,拦了出租对司机说第三医院,请最快的速度。片刻后手机仿佛追着魂魄叫嚣起来,还是致贞,这曾经给我唱过许多美丽情歌的声音在对我说,不用赶来了,已经没用了。半响我才反应过来,我对司机说可以开慢点了。
司机嘀咕了一句,我突然流下了眼泪,他不知所措急忙说,对不起,我这就开慢点。
泪水失堤。车来车往,我们已经看惯了城市发展附带的意外,渐渐冷漠至麻木,然而因为当事人,曾经生动在你的昨天,你记忆鲜明的昨天。突如其来,也许生命本来就是个玩笑,上帝突然丢开手说不玩了,谁又敌得过这场玩笑。
张河的葬礼极其简单,仪式结束后都退出来,等骨灰盒。我坐在树下的石椅上,张河的姐姐走过来,哭得太多,声音嘶哑着。
她说我见过我的照片,在张河的枕边。
我抬起头,怔怔的,心被扯了一下。接着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都听不清了,只觉得脸颊的泪,风一吹,便干了。
我忽然懂得了生命的质地是玻璃,处处要小心轻放,可是即使如此还是难以提防。
昏昏沉沉过了一阵,正好有家常州的公司在招聘,机会不是顶好,可是我想换个地方重新来过,便答应过去了。
临走前,致贞来找我。他没有开口留我,其实我也不要他开口。我们拥抱,有些涩涩的牵强,不知道败在哪里,反正已经无从收拾了。
我去常州后音尔回过一次苏州,她在电话里说见过许致贞了。很平常的男人,甚至有点做作,怎么及纪在舟万一。我笑起来,因为喜欢,所以对方总是好的。如此简单的逻辑。
又过了两三个月,听说致贞和秀言分开了。秀言闹了一场,不了了之。她还是要自己学会换灯泡,还是要睡回单人床。
所有的爱情只有聚散两种结局,非此即彼。
我在常州,三餐一觉,偶尔认识个男人,生活平静。平静得有些让人发疯,然而这不过是看不出表情一场暗涌。我在等待我的明天,明天也许会和某个人遇见,衍生出诸如此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