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说说而已，算是个美好的心愿，因为太想念月亮送给我的那棵桂花树。

　　早晨四五点的时候，太阳和月亮同在一片天空。公园里响起了各种乐声，太极拳、交谊舞、秧歌……是老爷爷和老太太们的快乐时光。我喜欢在这个时候跟就要消失的月亮打个招呼，在桂花树下跟它道别……

　　M拿出了电话，跟人说了一通，要在吧台中间加一棵桂花树。

　　我打断了他，说：“我有一棵桂花树，能把它移过来吗？”

　　安顿好了，桂花树就在吧台中间，把整个餐厅都染香。

　　19岁，大学二年级，课业最重的一年，我却常常探 “月”。

　　“是我每天让车送你回去，还是帮你在附近租一套房子呢？”M让我二选一。

　　我说都不需要，我可以骑自行车回学校，住在宿舍。

　　M不同意，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呢？他问我。

　　“不折腾，我喜欢锻炼……”

　　其实我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地接受什么，也许一切对于M来说都很容易，车或者房子或者那些奢侈品，但那毕竟不是我的。

　　上完课，我便会骑着自行车来到宇宙大厦，那里没有停自行车的地方，我得停在对面的办公楼群里，然后走上十多分钟。

　　开业之前，应该做什么样的菜，供应什么酒水，M都还没想过。

　　“反正总会有解决的方法吧！你不是出现了吗？”M说得很轻松，把一切都甩给了我。

　　但大概是个什么方向呢？至少有一个指导意见吧！比如说做中餐还是日餐还是意大利菜，酒水是只要红酒还是什么都有，如果要做鸡尾酒，是来经典的还是创新的？

　　“月亮感觉的，就可以了！”他丢下这么一句话。

　　要开餐厅，自己却一点儿主意都没有，关键是他还根本就不着急。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要走。

　　“去哪里？”M拦住了我。

　　“超市！”

　　他跟在我身后，帮我推着小车，滑过漫长的货架，一点点挑选心爱的食物。

　　“能听见这个番茄说话吗？”我问M，以为他会告诉我一点儿番茄的心声，比如说它是否新鲜，有没有被农药污染。

　　“听不见……”M耸了耸肩膀。

　　“你不是连桌子的声音都能听见吗？”

　　“不一样！那些人造的，我了解，做它们的时候，制造者会放入自己的能量，而且会一直留在其中，渐渐这团能量就独立了，变成这个物品的灵魂。”M摸着小推车，说，“比如说这台推车，基本上是机器制造的，所以能量很小，也就是说灵魂很单薄，不聪明，想法也不多。”

　　“那天然的，不也是农民种出来的吗？不也有能量吗？”

　　“是，但植物本身就有个灵魂，不是人赋予的，这个……我读不懂……”M微微低下了头，有些遗憾的表情，不过没过几秒，他便又抬起头说，“手工做的，是最好的！越精致越好，那时制造者的能量最单纯，最干净。”

　　嗯，奢侈品都是手工的，不知道这是不是他选择奢侈品的依据。

　　也许我读不懂植物们的频率，但我喜欢它们，而且较之人造的，我还是更喜欢天然的！

　　比如说面前这些漂亮的蔬菜，怎么能长得这么奇特呢？每一种都有不同的颜色和形状，有自己的习性和喜好，还有各种不同的香气和味道，比人类丰富多了。

　　都买好了，我们回到“月”，走入那个漂亮的透明厨房。

　　月亮感觉的食物。

　　我接受任务，洗干净手，戴上围裙，正式开始。

　　月是冷的、安静的、忧郁的，它的光来自太阳，被照亮后，有种感恩……

　　山药、竹荪一起熬汤，文火细细慢慢熬，快好的时候加一点儿姜汁。

　　豆腐一块，放在蒸屉中，水里加了柠檬草和迷迭香，蒸熟。熟的豆腐冷却后，和熟百合、盐一起，放入搅拌机，再加一点点儿柠檬水，打成细滑的泥。再用细细的纱布捏成当天半月的形状，放入冰箱，凝固成型。

　　芸豆用高压锅焖熟，然后泡在绍兴黄酒和盐中腌制。水烧开，放入少量油，下菠菜，煮熟，沥干水之后放生抽和青朝天椒汁拌匀，跟腌制好的芸豆混在一起，撒上芝麻。

　　芹菜取嫩尖，和新鲜的尖椒一起快炒两下，备用。芋头焖熟，放油和红色的新鲜尖椒以及调味料，搅成芋头泥，再把炒好的芹菜撒在上面。

　　番茄榨汁，和生糙米一起煮熟，然后把核桃、花生压碎，和松子以及调味料一起拌饭。等饭冷之后捏成饭团，涂上薄薄一层油，放入烤箱烤至外层焦脆。

　　对了，桂花树，能借给我一点儿芳香的桂花吗？

　　好啊，它爽快地答应了，抖落了一把嫩黄的花朵。

　　桂花乌龙。

　　一个汤，两个冷菜，一个热菜，一种主食，还有一壶桂花乌龙，足够我们两人。

　　饭做好了，夜色也赶到了，M打开了按钮，“月”开始旋转。

　　没有开灯，我们在月光和城市的灯光中静静吃饭，每一口都很享受。

　　汤洁白温暖，山药又使它有一些质感，不至于单薄。豆腐虽然冷，却有百合的清香，让舌尖不禁想继续寻觅那种味道。芸豆和菠菜一个颗粒，一个长条，却在绍兴老酒的催化下意外和谐。辣味的芋头泥中有股暖，而芹菜的幽长味道让其中的纠结散开，更加释放。番茄的浅酸，糙米的结实还有坚果的浓郁相互交融。

　　都是温和清淡的味道，热冷相互牵制……

　　爸妈离婚后的许多日子里，我也是这样做饭，自己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小菜，自己吃得不亦乐乎。

　　M用手指粘起盘子里的最后一颗米粒，用舌头舔了下去，细细咀嚼。

　　再温一下壶，喝一口清香的桂花乌龙，口里淡淡的油腻也被润开。

　　坐了许久，我们在月下喝着茶，谢谢美丽的桂花，那是月亮的礼物。

　　M 突然拉起我的手，带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抱住了我。

　　很久很久，我们闭着眼睛，仿佛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里。直到我感觉额头有丝凉意，那是他的泪滴。

　　他的嘴唇有些干涩，轻轻碰上了我额头的泪滴，将它擦干。

　　他哭了……

　　原因不明……

　　5.

　　我们提供没有章法的原创Fusion料理，还有各种红酒以及特别调制的果汁鸡尾酒。

　　每到黄昏，客人们便开始陆续入场，一般都看上去非常优雅，有着不同的肤色，说各国的语言，当然偶尔也会碰上珠光宝气的暴发户和奇装异服的艺术家。

　　人们花上比普通餐厅贵四五倍的价钱，到“月”来吃分量少一半的食物。

　　你可以在许多时尚杂志上找到它，你也可以常常听到某某明星说“月”是自己最心爱的餐厅，你还能在地铁或公车上听到小年轻们讨论某个叫做“月”的奢侈餐厅……

　　“月”是这个城市里最时髦的餐厅，没什么疑问。

　　“他爸爸可有钱了，整栋楼都是他开发的，好像那个什么地方的高档别墅也是他做的……”

　　“他爸爸好像有好几个老婆，孩子倒是只有一个，反正有钱，年轻漂亮的女孩都在不停往身上贴……”

　　“他好像十几岁就被他爸爸送到国外去了，估计是嫌在这里碍事儿吧……”

　　“他好像小时候有自闭症，现在可能都有点儿，一天都没有几句话，说话也是跟桌子板凳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