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玉洁
读诗念词大约是烧饭做菜之前的勾当,反正过起了埋首灶间的日子,书架上的那些专集选本几百首几千调之类都排到了菜谱后面,再发愿按心读西游红楼,也把过去咀嚼揣摩不已的诗词文章乎略了不记,满眼都是胭脂鹅脯,小莲蓬荷叶的汤和松瓤卷酥这些饮食以及男女,因为工作的原因还要看小说的语言结构叙事方法,那是潜移默化的,正如十几二十岁初
对一句"玉是精神难比洁"也要琢磨个半天。其实从小也是看书,无论是什么,如果有了菜,就只看见菜了,一本写纳粹最后日子的小书我看了只记得希特勒的饭后甜点是一只油光锃亮的大土豆,他是个素食主义者,并不妨碍他杀人。我还是喜欢纳兰容若,诗里诗外都喜欢,便成了我唯一念兹在兹的古人,以上这些和这里要说的一道菜看起来是没有什么真正的关系的。
小时候我自看书,自惆怅,在灶间的是我妈妈,我那时不知道年轻所以空虚,空虚得不甘所以怅惆,并不是因为那些诗词文章,有时想到将来如果象妈妈那样好悲惨,现在我和妈妈一样,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之前,好可怜。
那时家里情况和我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自已自足,单从餐桌上讲,小时候没有后来的物质丰富,就是既没钱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食品种类,但是妈妈还是很孜孜不倦的在方寸之间大翻花样,一勺面粉,一点菜肉,勤力的用不同的品种满足小孩子口味的贪婪,当年冬菜四大名旦之一的大白菜,当然不然只熬粉丝豆腐,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她调了不多的一点肉馅,铺在除去梗子的白菜叶上,包成卷儿,上笼蒸熟了吃。日后翻菜谱,也不在什么菜系里,应是北方菜,已经家常,更被列在许多幼儿园菜谱中,多半因为它味美营养又好,适合小孩子的消化的缘故。
这两天冷,中午懒得出去吃,划拉了下冰箱里的存货,拎出半棵大白菜和少许肉馅。当然是没有任何诗意的,甚至也没有一点点思念之情的搜肠刮肚之下想起童年的这道花式菜品。
往肉馅里擦些姜葱末子,加盐糖酱油调好,均匀的摊在去梗开水烫软了白菜叶上,卷成圆筒,码在盘子里,蒸了十五分钟,手里忙着另一道煎茄子,看着笼边袅袅伸起的白汽,突然想到可以叫这道菜白衣卿相,四个字是谙熟在嘴边的,又想了很久才记起是柳永的词,他的词虽好,喜欢却也从未自词漫延到人上,从小到大就有这份势力,喜欢的古人,至少也位列三卿之位,现代人被明星抢了风头,反而不论了,就算喜欢孙中山也有一半是贪了赵文煊的样貌气质,年少觉得柳永放任自在的状态十分潇洒,现在看去,还是看词吧----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柳永象中国的大多数文人一样,是很想很想做官的,其实当了官也不见得会真的有所作为,很可能是泯然众官矣,在完全没有一种指导自己生存方向的思想之前,我有严重的古中人文人向往症,白菜叶子看上去清洁无比,裹厚一点根本看不出里面的酒肉,"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如果一心想着入庙堂,即使有办法到月亮上去还是不会得到游历的真正快乐。而且,柳永那种"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理想,也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真正的有机种植大白菜的纯素的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