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梆
很多年以后,我终于发现,骑自行车的人和喜欢骑自行车的人,过的是两种生活。我庆幸自己在明白这两种生活之前,过过另一种生活。
犹太作家艾·巴·辛格写过一本童话《傻瓜城的故事》,我特别喜欢里面的傻瓜阿
憨,阿憨和太太孩子生活在一起,有一天他突然想去华沙,他带着几块面包和大蒜,从他居住的傻瓜城海乌姆的华沙大街出发了,他认为这样就可以走到金子般的华沙。他走到一半,累了,在睡一觉之前,他把靴子脱下来,鞋尖指着华沙,鞋跟对着海乌姆。在他梦见罂粟籽洋葱面包的美梦中,一个淘气包掉转了他的靴子,结果,他回到了海乌姆。可是他很快发现,这是通往华沙的路上的第二个海乌姆,他的妻子是第二个海乌姆的阿憨妻子,而第二个海乌姆的阿憨——天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反正自己不是第二个海乌姆的阿憨。认为他已经患了神经病的伤心的妻子把他带到长老那里。长老说,既然你认为第二个海乌姆的阿憨已经离家出走了,那么你必须等他回来才能去华沙……于是呢,阿憨只好留在了“第二个海乌姆”,照顾第二个海乌姆的太太和孩子,他们简直和自己的太太孩子一模一样。很多年以后,他还在想,第二个海乌姆的阿憨在哪里呢?现在自己身边的妻子会不会想念他呢?自己真正的妻子在干什幺呢?不过他和第二个海乌姆的阿憨妻子都承认“此刻”是幸福的。所以他哼到:“条条道路通海乌姆,整个世界是个大海乌姆。”
我说的另一种生活,大体就是这个故事所描述的这个样子。那时候我每天挖空心思偷爸爸的28寸红棉,从刚刚被称为二级公路的陡坡飞奔下去。一点都不觉得陡,即使摔得鼻青脸肿,也依然觉得很幸福。当我张开双臂,让两只软体动物的脚静静地悬浮在踏板上的时候,感觉到自行车的轮子完全脱离了地心引力,就像在飞一样。
哎,那个时期的我,又矮又瘦小,剃着难看的锅盖头,烂牙、出完水豆又长猪头肥,成绩平平而且经常迷路。为什幺城市里的路都长得那幺相似呢?昨天站在板寸理发店门口的雪白姐姐为什幺不在了呢?或者这是另一家板寸理发店也不一定。
那种生活距离此刻,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而我大概也有10年没再骑自行车。那辆28寸红棉在一次乘载蜂窝煤的运输中被撞坏;最后一辆我曾经拥有过的自行车,是一辆山地,被偷自行车的人骑走了。
那个英国铁匠Dening Johnson为什幺要发明铁轮子呢?那个爱尔兰兽医John Boyd Dunlop为什么要把铁轮子改造成橡皮充气轮胎呢?而我为什么要给这副轮胎加上两只胖胖的翅膀呢?给了我们这么阿憨的童年记忆的大人,难道就是为了眼睁睁地望着我们,必然地,将这些记忆转化为被称之为未来的现在的烦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