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淑瑾
年轻的时候,人人赞她美,说她可以做演员。暗示太多,她自己也当了真,慌慌张张跑去选美,从此踏进娱乐圈。那些人只袖着手说她可以做演员,别的就什么都不管了。他们出画,她却进了画,当真要用肉身跌打滚爬,痛的痛,苦的苦。
她还没有足够的资本对人说“No”,于是,她就像九龙上空盘旋不散的油烟气的一分子——今天,大锅里炒的是猪杂,她身上也都是猪杂的气味;明天,大锅里煮虾子大乌参,她也烘烘地沾了一身。有时候,是辣椒、虾酱、鱼露、酱油、醋共煮的古怪气味,运气比较好的时候,她也可以变成她喜欢的燕窝蒸芙蓉的一分子,被熏熏然的气味喷得忘乎所以。
好在那是一个忙乱的年代,忙有忙的好处:没有时间感到痛苦。随着她的那些角色——花瓶、神经病、十三点一起装疯卖傻、狂笑不已的时候,笑声从她的声腔里发出来,她就以为那是属于她的。
后来,油烟气终于一点点散去,她和人们一起进入摩登时代,摩登时代是精致的玻璃,不再喜欢汗流浃背的煎、炒、炖、煮。她在玻璃里面吸着精气,从青蛇、阮玲玉到苏丽贞,逐个吸过来。她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会在记者采访的时候说自己喜欢读书,但她忘了,她是喜欢读剧本的,同一句台词,她喜欢用不同的味道读出来。别的女人结一次婚,做一回贤妻良母就够了,她却要把第三者、被男人抛弃的、心理压抑的、妓女、荡妇、国母都做一做。
人家说,有一路佛是从红尘里爬出来的,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最后却突然流出一滴眼泪。这样的佛,最美,也最难被撼动。
35岁以后,人们赞她比年轻时更加美丽,她友好地和大家合影、握手、微笑。她知道,35岁以前的相貌是父母给的,35岁以后,女人要对自己的长相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