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我去哪里呢?
路过了那些熟悉的街道,我看见柏油马路上的粗糙颗粒,自行车轮缓缓压过,钢圈美妙地转动着。我感受到他的气息,透过格子衬衫,拥抱着我。脸埋得更深,他背上的肌肉随着蹬车的动作而收缩又放松,不过是一秒钟左右的来回,却让我觉得甜美而漫长。
那,是我头一次和一个异性如此贴近。
烟湖?
他怎么会带我来到了烟湖?
“我家就在附近啊!”他指的是我家的对岸,是这个城市里新兴的别墅区。
我倒在了河边松软的草上,恍惚地看见远处有一排白花花的房子,他们家应该就是其中一个吧。
阳光照在脸颊,微风抚摸我的小汗毛。
L也躺了下来,和我面对面,半眯着眼睛看我。
“头还晕吗?”
“嗯……”
他轻轻把手放到了我的额头上,安静地滑过我细小的绒毛,摸着我五官的形状,然后,轻轻在嘴唇上吻了一下……
我不清楚这是醉酒之后的无聊举动,还是蕴含什么萌动的感情。
我也不清楚这对L来说是否重要,或者他日后是否记得……
但那是我的初吻。
表姐给我泡了解酒的花茶,看我喝下了,也就放心了一些。
那天,表姐是推着自行车走回家的。中午她去班上找我,同学坏笑着说我食物中毒了,被新来的男生带去医院了。 吃的东西都是干净的啊!表姐觉得我不会食物中毒,在我的抽屉里翻了一下,把我的书包还有杂物都拿了出来。那时,我们都在用那种黑色的大方块BP机,我有一个,那天就放在了书包里。
也许是和表姐有一种默契吧,我稍微醒了一点儿之后,便去打了一个电话,在那个BP机上留言说:我没事,在烟湖玩呢,自行车钥匙也在书包里,放学后回家见。
她摸着我的脑袋问:“你们一整天在烟湖那里做什么啊?”
其实我在烟湖边躺了很久,我甚至一度小小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终于脑子也明朗了起来。我站了起来,心想是不是应该回学校了呢?
“什么?都出来了,还回学校去干吗?”L立刻站了起来,拉住了我。
“那……我们应该去哪里?”
结果是去了L家里。
硕大的房子里面,就我们两个人。
是不是在美国电视剧里面啊?
我的亲戚朋友里没一个住这样房子,不是旧旧的木板房子就是火柴盒式的楼房,我们家这种带小院子的平房已经算是很特别的了。
而L的家里有两层,还铺着地板,墙上挂着我看不懂的油画,沙发也大得像床。
他的房间在二楼,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发条橙》*海报,书柜上摆满了黑胶唱片。
天啊,我是听打口磁带长大的,CD都是近两年才有的,黑胶只有耳闻,根本没见过。只是听卖打口的小贩说,南方那些沿海城市有许多卖黑胶的。不少港怂和老外都喜欢去那里淘东西,当宝贝呢!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中型内陆城市里,就见不着了。
Velvet Underground, Patti Smith, D*id Bowie, Led Zeppelin, Jimi Hendrix, Janis Joplin, The doors,连The Grateful Dead都有。当然除了这些60年代的东西之外,他还有Radiohead, Basement Jaxx, DJ Shadow这样的新版黑胶。我一张张翻看,打开参观,光是这些就费了好长时间。
我们吃着干了的面包,喝着啤酒和冰水,听了一张又一张唱片……
直到5点,我突然站了起来,觉得应该要回家了。
L又骑着自行车,绕过了烟湖边的小树丛,带我回家。
一路上我觉得轻飘飘的,伸手就可以摘到翠绿的树叶。
残留的眩晕感一直蔓延到喉咙,颠簸的时候就会有一丝丝恶心,下坠。我就在自己的小迷糊中,又轻又重,忽上忽下地就到家了。
表姐和L都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醉酒的傻样,一定很可笑吧!
我抱着表姐,带着酒醒后的虚弱和对她的依赖,还有一丝喜悦。
真好,现在我们的小世界里,来了一个L。
他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看着两个里里外外都全然不同,但又出奇和谐的女孩紧紧抱在一起……
醉乎乎的,我仿佛脱体,看见了我们三人,形成一个温暖的三角。
那之后,我们三个人便常常一起出没。
L嘛,长得也帅,还有西洋背景,遭到了许多小女生的热烈追捧。那些每天听港台流行音乐的女孩们,竟为了L 找来整张整张的摇滚。听得习惯吗?我纳闷,反正她们倒是真的听了下去,打扮也rock了起来。
我们三人常常一起在学校附近贴演出的小海报,有一次L大胆地贴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门口,引来了一群小女孩的尖叫。
周末的演出,我们三人总是结伴而行。我和L总能很投入,整场都情绪高涨,蹦跳叫喊得很卖力。而表姐总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台上。奇怪的是,你并不会觉得她突兀,反而像一团能够包容一切的能量,不管周围有多么躁动,她都很从容。
每次演出,都会有各种精心打扮的小女孩在后面跟着L。这个家伙,倒也不拒绝,毕竟有那么一群年轻漂亮的崇拜者是挺光荣的。
我口里不说,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公平,酸酸的。
每次那些小女孩儿都会用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我和表姐,仿佛是在看两个怪胎。
我甚至能听见她们默默在心里说的话:L怎么会跟她们在一起,一个神经病,一个丑八怪,看她穿的衣服多土啊!据说她们住在烟湖北岸,那后面是农村吧,南岸后面才是别墅,两个怪物,是不是给L下了什么药或者施了什么法啊?……
“我难看吗?”半夜我钻到表姐的被子里,忍不住问她。
表姐转过了身,看着我,十分认真地说:“你一点儿也不难看,你是最特别的!”
特别,到底是中性词,还是贬义词呢?
表姐似乎看出我的心情有些低落,于是开始在缝纫机上忙活,过了几天,就变出来一套衣服。
她把旧牛仔衣剪短了,改成了紧身机车外套,还绣上了文身感觉的图案。
妈妈不要的八十年代长裙,也被她改短了,还捏了几个皱褶,显得很别致。
“可是……我不穿裙子啊……”自打表姐来我们家之后,我一次也没穿过裙子。
“但总要试一试的吧……”表姐拿着裙子在我身上比划,对着镜子里的我说:“真好看,你不穿就太可惜了……”
穿就穿,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黑皮鞋,表姐说是在音像市场后面买的二手,应该是八十年代的日本货吧!几块钱而已,回来消毒了好几次,可以放心穿。
表姐又用细盐和米粒把我的脸磨砂了一下,还用她的蔷薇花给我做了面膜。
站在镜子面前,突然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
“真好看!”L 说,“vintage啊!”他看着我,应该也发现了我的变化吧!
我望着表姐,美美地笑了。
5.
看完演出后,我们在烟湖边坐着,看月光下的湖水,靠在一起,仿佛时间停止。
“饿了吧?”表姐轻轻地问。
还真有一点儿呢。
表姐起身,往厨房走去,我知道,不久就会有可口的食物了。
松子拌饭,加上一个雪里蕻炒蘑菇,我们在月光下静静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