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蒸的是五谷饭，煮熟之后放茶油、盐，还有自选的香料，拌在一起。松子稍稍烤一下，把香味逼出来，最后撒入饭里。雪里蕻是表姐自己腌的，清淡翠绿，配上新鲜的蘑菇，很有生气。

　　“太好吃了……”L吃完，抹了一下嘴，似乎意犹未尽。

　　“当然了，表姐做饭是最好吃的。”

　　“那我以后能常吃吗？”

　　晚自习过后，我们常常一起回家，表姐会给我们做可口的晚饭。

　　吃完去烟湖边散会儿步，聊会儿天，然后回家一起写作业。

　　当然，作业不多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喝点儿小酒。有的时候是L带来的酒，但我们的最爱还是表姐自己酿的米酒。

　　每次L离开的时候，都是11点左右了，他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滑过公路，消失在黑灰色的雾气中……

　　我们三人，成了最诡异而又和谐的小团体。

　　L似乎也没有原来那么放肆了，顶多上课睡觉或者看书，不再玩命地跟老师对着干，应该是不想再被开除，离开这所学校吧！

　　我还是跟他同桌，上课一起看小说，下课他则总是第一个从后门冲出去抢篮球场。

　　看他闷头睡觉，被铃声惊醒，埋头抄作业……他干的任何细小事情，都会让我觉得很可爱。

　　那天在烟湖边轻轻的一吻，也许对他来说很浅，以至于可以忽略不计，可我还是时常想起。

　　三人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奇妙，不过我更珍惜和L单独相处的时间。

　　我在乎每一次他对我笑或者盯着我超过三秒，我也为每一次他不经意碰到我而心跳。

　　“表姐，你也要一起去吗？那些东西你能吃吗？”

　　我们准备和本地的摇滚英雄一起消夜，肯定是便宜的路边小摊。表姐肯定受不了外面那些脏兮兮的粗糙食物，还不如先送她回家。

　　“没关系，一起吧！就算不吃，陪着你们也挺好。”

　　我没有想到表姐会是这样的答案。

　　巧，我的自行车坏了，链条掉了。

　　“别弄了，弄得满手黑油也修不好，我带你们两个吧！”L推着车走到了我和表姐中间。

　　一拖二，我坐在前面，表姐坐在后面。L的自行车是前面有条横杠的那种，坐在前面有些难受，还好L在我身后，让我觉得温暖。表姐呢，坐在后面，感觉又会是怎样的呢？

　　路边摊，各种粉面、凉菜、烧烤、绿豆汤还有啤酒。

　　气氛渐渐活跃，大家开始谈天说地，一口啤酒一段感慨。不时有汽车滑过路面，橙色的街灯把我们的脸照暖了。

　　“这样的味道，好像是头一次尝到呢……”表姐把每一样都小小尝了一口，我看着她柔软的嘴咬在厚厚的孜然和辣椒上，不知能否经受得住这种浓烈呢？

　　她的动作是那么细腻，把时间都缓慢了。

　　而观众除了我之外，还有L。

　　L认真地看着表姐，仿佛陷入了电影中某个美丽的镜头……

　　越来越多的时候，L静静看着表姐，眼神朦胧。

　　喝醉了，L把我和表姐都推到了烟湖里，但表姐根本不会游泳。我们两人手忙脚乱地把表姐拉上了岸，L抱着她，给她做人工呼吸。表姐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锁骨沾着雾蒙蒙的水滴，能看见光滑的皮肤。L紧紧抱着她，一次又一次深深地亲吻她。

　　表姐咳嗽了几声，终于醒了过来。L把她抱得更紧，重重地喘气，仿佛刚刚经历了生死离别。

　　“我没事的……”表姐推开了他，抱住了我。

　　L抹了抹头上的水雾，将我们两人都抱在了怀中。

　　第二天，我们都感冒了，我和L交错着打喷嚏，擦鼻涕。一个上午，就用了整整一卷纸。

　　表姐则把多余的纸捏成了各种小玩意，花、兔子，还有一粒戒指。那粒戒指上还有一个凸起的心形，甜蜜得厉害。

　　L把戒指拿了起来，边哼着结婚进行曲，边不由分说地拉起了表姐的手，把戒指戴在了她手上。

　　“干什么啊！”表姐扯断了戒指。

　　L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戒指，耸了耸肩说：“就是……觉得挺好玩的……”

　　但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玩，看着他们，我的心痛漫到喉咙……

　　表姐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戒指，L的目光则在我们两人之间徘徊，我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开，不理他们的召唤……

　　心痛还在加速。为什么心痛？还用问吗？白痴，你喜欢L啊！你爱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神态，你着迷了，你已经不自觉地被他牵引，你受不了他看表姐的眼神，受不了他对她的爱慕，受不了他和她的暧昧……

　　但是L，你到底喜欢谁呢？

　　他总是在两个女孩之间徘徊，左拥右抱，或者说他把两个女孩看成了一个女孩……

　　表姐的生日，L送给她一串珍珠项链，在月光下紧贴表姐幽白的皮肤，美得让人发颤。

　　我们吃了表姐做的柚子巧克力蛋糕，还喝了无数杯L从他爸爸那里偷来的乌克兰伏特加。

　　表姐都喝醉了，拿着酒杯在草地上歪歪扭扭地走，这是我头一次见她这样。

　　她埋在L胸口，吮吸着他的气味，一会儿细细呢喃着妈妈，一会儿又轻声地抽泣。

　　“妈妈……好想和妈妈一起开家餐馆啊！”表姐醉醺醺地对L说。

　　“好啊！如果你开餐馆，我每天都去……”L紧紧抱着她，贴在她耳边说。

　　但是表姐却哭了起来，将头更深地埋进L怀中，全身抽搐。

　　“她妈妈已经死了……”我冷冷地说。

　　L看了看我，把表姐抱得更紧，亲吻她的脸颊，轻抚她的头发。

　　我又开始心痛。

　　这次的心痛，好复杂……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表姐肚子里的蛔虫，洞悉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眼神一忧郁，我便开始伤心。我欣赏她，仰慕她，渴望成为她，所以我把自己想象成她，体会她的喜悦，还有痛苦。此刻，我似乎也是她，想到自己死去的妈妈，想起寄人篱下近十年，隐隐心痛……

　　但更多时候，我活在她的影子里，把自己塑造成了她的反面。多年来，我并未觉得不妥，因为表姐是完美的，而我是不完美的，在残酷无趣的现实世界里，我要充当她的保镖，守卫她。

　　可L出现了，他让我想成为我自己，真正的我自己……当我看见L抚摸表姐的头发，亲吻她的额头和泪水，我会心痛。我希望L能够像爱护她一样爱护我，而不是像对一个男孩那样跟我称兄道弟。

　　那个为了表姐而存在的我，和那个真正的我在打架，她们在拉扯，将我撕裂，附加在双重的痛之上，让我更加挣扎……

　　“L，我和表姐，你更喜欢哪一个？”我的声音，穿过表姐细滑的头发，传到L那里。

　　“……什么……”

　　“我和表姐，你更喜欢哪一个？”我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得厉害。

　　L 无辜地看着我，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