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夏天开始,我有机会进入一个特别的女人圈子。她们的经济条件都非常好,丈夫是各式各样的生意人,有足够的实力使她们衣食无忧并且可以非常“有闲”地生活。
阿黄就是其中的一分子。
认识阿黄非常偶然。那是一次小型聚会,客人互相之间都不太认识,人与人的关系
很松散,因此也使得大家在穿着方面都十分刻意。阿黄穿了一件银色的连衣裙,用今天的话说应该是很“酷”的化妆,当时几乎没有人会用黑色的口红。她和她身边被叫做“×总”的老男人让大家很是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有人告诉我,她是一个很寂寞的女人,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只有她是“傍”上了一个真正的“大款”。
“傍大款”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词,看到的和听到的种种加在一起,使我对阿黄多多少少有一些轻视。那时候我对她以及她身边的女人们没有任何好奇。对于我这样过着平凡的日子的人来说,她们的生活离我很远。
我是在1995年的春天从阿黄的邻居、我的朋友徐女士那里得知阿黄自杀的消息的。徐也是一名“全职太太”,她的丈夫经营一家广告公司,收入颇丰。徐因为一起事故丧失了生育能力,但是她的丈夫似乎也没有因此离开她,只是偶尔能听到有关他的一些婚外情的传闻。徐对此不闻不问,只当与己无关。
徐告诉我,阿黄留下了她名下的一套三居室、30万元存款和价值20万元的首饰和时装,还有一盒正在流行的磁带———《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阿黄是一对中年知识分子的独生女儿,那个我们曾经见过的老男人是一家集团公司的老板,是她的丈夫,比她大31岁。
1995年4月5日清明节,我应邀和徐以及另外两位阿黄的生前好友一起到八宝山祭奠她。我们在她的墓前留下了一大簇她最喜欢也是当时北京最贵的鲜花———天堂鸟,徐同时带去了一盒录像带,录着《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首歌的MTV。
现在想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记下徐所讲述的一切。我的日记很乱,但是,徐的话却被记得清清楚楚:
1995年4月5日
阿黄自杀了,死在圣诞节的第二天,平安夜她快乐吗?谁也不知道。
我永远没有机会听到阿黄讲述她自己的故事了,那是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想到曾经看不起她,在根本不了解她的时候,心里有几分歉疚和难过。
徐哭得很伤心,之后,在太阳底下,她给我讲了阿黄的一些事情。大概这也就是我可能知道的关于她的全部了。徐是这么说的———
我认识阿黄是因为她家的音响太吵人,从早到晚,尽是摇滚。我去提意见,才知道闹这么大动静儿的是一个秀气的女孩子。
后来熟了,知道她是上海人,学服装设计的,嫁给了在北京办公司的“老头儿”。这人有澳门的居住权,境外也有公司。阿黄说他至少有几千万。房子是他买的。
阿黄家里乱得像垃圾站,满地都是她的画、CD盘、录像带,还有好多脏衣服。她养的一条“京八”脏得像一只小野狗儿,我还看见过她和狗在一个盘子里吃蛋糕。其实阿黄长得很漂亮,去年我们几个人起哄去拍个人艺术照,她照了四套,比谁都上相,明星似的。照理说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活得特带劲儿,可阿黄不是,干什么都没精神、不投入。她有一柜子时装,可是常穿的也就一两件,穿睡衣的时候最多。拉她打麻将,就会输钱,一次输几千。
我只见过阿黄她丈夫几次,他老是不在家。阿黄就为这个跟他吵。去年春天第一次听见他们吵,那男的大声嚷嚷:“天天要人陪,陪了你谁去赚钱?没有钱你不是就会跑?”第二天阿黄哭着说他又走了,这一次去了香港。
我有时候陪阿黄住住,她就跟我唠叨。她说自己像一只鸟儿,原来还会唱歌,后来接触不到同类,就退化到什么都不会了。她把头发全部梳到前面,然后问我:“徐姐姐,你说我这么年轻他不守着我是不是有外心?谁能把青春留到晚年用?”她的样子特吓人,当时我就觉得她不太正常。
十月份的一天,我看见阿黄在离家不远的小饭馆吃饭。她面前是三盘京酱肉丝。她一边嚼大葱一边告诉我:“今天老王八蛋回来,我熏死他!他每次出差都不是一个人,我全知道了。你说我算什么?”果然这天晚上他们吵得最凶。阿黄大声喊还砸东西。她丈夫反反复复就一句话:“你要怎么样?房子和钱都给你,你要什么有什么,还想怎么样?”阿黄也就一句话:“我要你!”半夜,听见她丈夫一摔门走了。这一走就再没回来,直到阿黄自杀。
从这以后,阿黄就神经了。每天给她丈夫的呼机台打电话,也不知道她怎么搞到密码的。复台之后就把所有呼他的女人的电话记下来,然后一个一个打过去,跟人家说:“××是有妇之夫,你少呼他。”
阿黄的后事是她丈夫自己料理的。日记和录音带都烧了。听说他要把房子卖掉,地板缝儿里都是阿黄的血……
从徐的话里,大体上能知道阿黄的日子可能真的很寂寞空虚,她有钱了,但是她没有这个年龄的女人想得到的那份感情。因为阿黄,我有些不敢听那首歌了:“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句句都有深意。
离开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我一直奇怪,怎么她的丈夫就没有来看看她呢?这是一个祭奠的日子啊。
也许在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有一天将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记录一个人的情感?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阿黄的死的确给了我很大的震动,甚至我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除了一个很温暖的小家之外,女人还必须有一份自己的事情可做,想到了即使是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和一大笔钱也不能最终撑起女人那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有财富的阿黄尚不能以此聊以自慰,更何况没有财富的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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